虚祖国,月溪镇。
三月。
时隔多年,我再次踏上月轮山的时候,心中的那份沉痛似乎随着岁月的流逝又增强的了些许。
春雨朦胧,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踏在泥泞的山路上,路边绿草青葱,两旁的山竹笋已经从湿润的泥土中露出了尖角,就像是四周一座座高耸的丛山峻岭。
晓风微寒,细雨无声,山涧已经被一片薄雾般的氤氲笼罩,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这个季节独有的气息。
曾几何时,我也想过有一天能如今天这般按照自己的方向走在路上,能用心感受身边这一切事物的美好。我深知,走到今天,我为这个常人看来微不足道的梦想付出了多少鲜血与痛楚。
一声高亢的龙吟打断了我的遐思,声音从月轮山山顶发出,在清幽的山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响,我抬头看了看月轮山山顶的方向,“那只可怕的巨龙,也许有一天真的会从那个山洞里跑出来吧?如果这样那白鸣和九龙大师就有麻烦了。”我心中隐隐感到担忧。很快我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白鸣来到这里之前阿卡斯殿下就说过,月轮山的巨龙百年之后才有可能冲破封印,即使哪天巨龙真的跑了出来,以白鸣和九龙大师的实力自保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我摇了摇头,对自己矛盾的想法报以苦笑。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山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漆黑而幽深的洞穴,刚才的龙吟之声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每次看到这个洞穴,我都会有一种想进去亲眼看看那只巨龙的想法,但白鸣身为月轮山的守护者,他的职责就是禁止所有人擅自进入洞穴,如果我这样做未免不太尊重他。
离洞穴不远处有一个搭建得比较简易的小竹屋,那便是白鸣的住处,我还未等我走近,小竹屋的门已被人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人正是白鸣。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故人相见,我很想回应他一个愉悦的微笑,但每次突然看到他的脸庞,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另外一个和他相像的人,只要想起他,我就会忘记该怎样才能挤出一丝笑容。
“我听着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来了。”白鸣走到我的身前打量了我一眼,又继续说道,“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至少变了一点,我现在能和你喝上几杯了。”我将手中的两坛酒对他晃了晃。
“好!我们进去喝两杯。”
走进屋内坐了下来,我将手中的战戟靠着桌子放在一旁,白鸣一边倒着酒一边看了一眼我放在身边的那把战戟,“这些年,你一直带着它?”他问。
“是的。”我喝下一杯酒,看了一眼身边赤红色的战戟回答道。
“今天怎么没看到九龙大师?”我突然想起这件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虚祖国的男人好武好斗嘴好酒,他每过一段时间都要下山去带些酒上来,今天早早就下山了。”
“来!”他举起酒杯示意,我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我问。
“想过,不过我挺喜欢这里,我的意思是至少我现在还挺欢。”他喝下一杯酒,继续说道,“上次虚祖皇室派来调查的使者说,皇室打算招募勇士来这里消除这个隐患。”
“你是说那条龙?”
“嗯。”
……
“你以前从不喝酒。”
“你以前也从不喝酒。”
“你是不是发现……酒……其实是个好东西。”
“是的,确实……是个好东西。”
……
几杯酒下肚之后,我们天南地北的聊着,他说着他的一些日常琐事,我说着自己最近的冒险经历,我们会为一些并不好笑的话开怀大笑,甚至笑得泪水都要流下来,没人知道我们为什么笑,只有我懂,只有他懂,我们是如此的默契,我们每一句话都刻意避开那个人,避开那段过往,好像不提到他,我们就从来不曾认识他,也不曾知道有关于他的一切。
最后的一杯酒落入腹中的时候,窗外的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我……该走了。”我起身拿起那把战戟,白鸣什么也没说,起身和我一起走了出去。
屋外掠过一阵寒风,冷得沁人心脾。
即使现在,我依然学不会和常人那般在临别时说几句客套话,于是,我淡淡的说,“我走了。”他也淡淡的回答,“保重!”
我一步步朝着下山的小路走去,却又回头想再多看他一眼,在我回头的那一刻,他正好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我,他还真是懂我,我苦笑。
天色渐晚,我独自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看着路边已然复苏的绿色生命,看着远处山峦起伏的群峰,然后将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战戟上,赤色的战戟是血一般的红,正如那段记忆的颜色。
人的生命一旦归于尘土,那么他将在漫长时光里永远的沉睡,即便山河永寂,即便斗转星移,他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这是一个关于我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他的故事……
在我年幼的时候,帝国士兵用残忍的方式将我从父母身边夺走,然后把我带到了科尔斯侯爵的府上,从那天起我的脸上便被烙上奴隶的印记,对于一个奴隶来说,那种印记像是烙在心房一样束缚我们的一生,成为我们无法摆脱的梦魇。
当时伯爵府中有几十个如我一般大小的孩子,我们几乎都有着相同的经历,都是被强行从父母身边夺过来的穷人家孩子。我们被集中到这里,每天被迫接受残酷的战斗训练,只要稍有松懈就会被府上的执事打得遍体鳞伤,当然,也有被活活打死的情况,然后将死去的孩子像野狗一样拖出去扔掉。
有一次,我因为在一次对练中输给了对手,被罚去两天的食物,第二天夜半我实在无法忍受腹中的饥饿,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偷偷摸摸的溜进灶房,希望能找到一些食物来填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身躯,我摄手摄脚在灶房寻找着,终于被我找到几个被吃剩下的面包,我兴奋的拿起面包便往嘴里塞,几个面包很快下肚,桌上还剩下一些碎掉的面包屑,我毫不犹豫的将它们像珍宝一样捡起来送进自己的嘴里,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伯爵府体验吃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吃饱之后,我轻轻的打开门准备溜回去睡觉,却迎面撞见一个府上的仆人,我们四目相对,我的心迅速往沉了下去……
“你……你一个奴隶居然敢来这里偷吃东西?”仆人愤怒的指着我喊道。
那一刻恐惧像寒冰一样侵袭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会因为那几个被吃剩的面包而付出自己的性命。
仆人的喊叫声很快惊动了其他人,闻声而来的人中也包括那个对于我来说如同恶魔一般的执事,他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鞭子,鞭子如血一般的红,不,那就是被我们这些奴隶的鲜血染红的。
仆人一边指着我一边告诉执事我偷吃了灶房里的食物,执事听完眼中怒火中烧,让人扒光我的衣服把我的双手反绑在一颗树上,然后将府上所有的奴隶都叫到了这里,他用手中血红的长鞭一次又一次狠狠的抽打着我,他不会在意一个奴隶的死活,他要做的就是用我来警告所有的奴隶,这——就是偷吃食物的下场。
常年被压迫得无法喘息的我,和所有的奴隶一样,心中早已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因为我们很早就知道反抗意味着什么。
执事手中的鞭子不断落在我的身上,鲜血从我的脚趾上一滴滴落下,我咬着牙看着我的同伴们,他们每个人都深深的低着头,不愿看到自己心中一直恐惧的情形。
我多希望自己能够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昏过去,可是没有,毒蛇般得长鞭依然一次次抽打在我的身上,疼痛是如此清晰刻骨。
终于,执事似乎打累了,他停了下来,遣散那些奴隶之后,让人把我从树上放了下来,那时我的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全身上下血迹斑斑,没有丝毫力气站起来。院子里的人全部散去,夜色中我趴在地上不断问着自己,“我会死吗?”
我不想死,我的心中还有希望,那是自己给予自己的一丝曙光,那是同往自由的道路,那是一切痛苦的终点。
生命正随着我的血液缓缓流失,我颤抖着用手抓起地上的尘土撒在自己身上,尘土在伤口上让血液慢慢凝固,这是我唯一能救自己的方法,我不想第二天他们从这里把我的尸体嫌恶的拖出去。
我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侯爵府上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实战测试,在这种测试里没有胜与败,只有生与死,对于主人来说,只有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奴隶才有资格继续得到他恩赐的食物。
在我十八岁的时候,从一开始进入侯爵府的几十名奴隶,经过每年的优胜劣汰和残忍虐待已经只剩下十几个,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双手早已沾满同伴的鲜血,心中的杀戮已经快要夺走那最后一丝曙光。
我们终于见到自己的主人——科尔斯侯爵。
那天,我们十几名奴隶穿上了战甲,低着头跪倒在他的面前,他坐在那里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主宰着我们的命运与生死。
“恭喜你们能从十几名奴隶中脱颖而出,我的孩子们,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抢夺你们的食物,用鞭子抽打你们的身躯,从现在起,你们将成为一名角斗士,用你们的实力来回报我这些年对你们的恩泽吧!”
我们这些被称之为角斗士的人,从被选中的那一刻开始,便只剩下两种命运等待着我们,一种是战死在角斗场,成为那些贵族和富人们的笑谈,另一种便是竭尽所能杀死每一个敌人,直到有一天你足够强,强到他们认为你配得上拥有自由。
那是我第一次进入帝国角斗场,宽阔的角斗场内四周关押着各种凶狠的猛兽和怪物,高高的围场外,成千上万的观众将目光投射在我的身上,他们的眼中满是狂热的期待,期待着即将展现在他们面前的血腥狂欢。
角斗场中到处都是角斗士和猛兽怪物们的断肢残骸,有的是已经无法分辨到底是角斗士还是怪物的森森白骨,有的是正在腐烂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让人几乎要呕吐的气味。
我不知道有多少和我一样的角斗士将自己的生命永远的停留在这里,我想他们大多都如我这般渴望自由,而不是心甘情愿用生命博取那些贵族们的欢呼。
我的第一个对手也是一名角斗士,他和我一样年轻,透过他瞳孔中已经麻木的杀意,我看到的是一个和我如此相像的人,我们只能用对方的生命来赢得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杀了他……”“杀了他……”四周传来一声声杂乱而疯狂的呼喊,他们急切的想要看到一个生命被残忍剥夺的快感。
我将长枪刺进那个角斗士胸膛的时候,所有的喊叫都化作兴奋的欢呼,我看着那个角斗士,他的脸上没有痛苦,有的却是即将迎来解脱的释然,他一头栽倒了下去。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我看着已经倒在地上失去生命的角斗士,他那失去色彩的眼睛,沉寂的看着天空,也许那里就是他灵魂的归处。
我蹲在他的身前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面颊,他才安然闭上双目。
这就是我身为角斗士能给予对手最大的尊重。
我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对手,同时我的同伴们也一个又一个的死去,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因为在主人看来他们至死都不配拥有一个让别人记住的名字。
在我参加第二十场角斗以后,我的主人给了我一个拥有名字的权利,他说,“我的孩子,你该有一个自己的名字,让更多的人记住你。”
我突然想到了家,我曾经有一个温暖的家,在家里的时候我是有名字的,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想起。
我知道再也不可能回到那个家了,那么,“我的名字就叫——冢。”
也许只有冢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已经进阶成一名高阶角斗士,和以前不同的是,我的对手已经不再是和我一样的角斗士,而是一些凶狠残暴的怪物,很多时候我会觉得我和那些只知道杀戮的怪物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心还没麻木到极致。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的生命里会出现一个人,他给了我一丝希望,却照亮了无尽的黑暗。
那是我参加的第六十七场角斗。
我的对手是一个比我足足高出两倍的牛头巨兽,它的手中拿着两柄巨大的战斧,战斧上血迹斑驳,我能想象出曾经有多少个角斗士倒在它的脚下。
我想,遇到这样的对手,恐怕我很难安然无恙的走出这个角斗场了。
“快开始吧,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将是一场精彩的角斗……”
“撕碎那个角斗士吧!好家伙……”
四面八方不断传来那些贵族观众们疯狂的喊声,他们乐此不疲的享受着一场又一场血腥的屠杀。我突然觉得,如果这个世界有地狱存在,那个地方真的会比这里更残酷,更让人绝望吗?
战斗已经开始,牛头巨兽发狂般的向我冲了过来,它手中的两柄战斧狂怒的向我挥来,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让我只能拼命躲闪。
牛头巨兽的战斧每一次挥过来几乎都能对我造成致命的打击,如果我一旦受伤行动变得迟缓,我毫不怀疑自己的生命也将终结在这里。
我只能在牛头巨兽每次进攻被我避开的间隙发动进攻,很显然它的身体虽然庞大却并不是太灵活,我终于抓住一次机会抬枪向上刺进它的腹部,我知道这一击不会致命,但至少会对它造成有效的打击。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只牛头巨兽的身躯比我之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怪物都要坚硬,铁枪的枪尖连半分都没有刺进去,这意外的情况让我迟钝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牛头巨兽左手的战斧已经向我劈了过来,我来不及躲闪立刻回枪格挡。
“啪”
枪柄直接被战斧劈成两截,我看着锋利的斧刃带着刺鼻的血腥几乎是贴着我的鼻尖落下,与此同时牛头巨兽右手的战斧也横挥了过来,沉重的斧背狠狠的击在我的腰侧,我身躯被这强力的一击打飞了出去。
“哈哈哈……好!干得漂亮……”
“快……上去结果了那个角斗士……”
“让他的鲜血洒在这片角斗场上……”
我强撑着身躯从地上艰难的站了起来,喉咙里一阵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四周响起一阵阵残酷的笑声和恶魔诅咒般的呼喊。
我看着手中已经断做两截的长枪,我明白,我终究是无法逃脱这个宿命,就像那些曾经被我杀死在这里的角斗士们一样。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
“原来……这里就是地狱……”
也许……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从这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解脱。
在我已然绝望的时刻,前方一抹血色般的光芒一闪而过,我定眼看去,身前一把赤红色的战戟斜插在地面之上。
我一转身便看到了他,那种感觉就像是从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魔中发现一个可以拯救我的天使,他穿着厚重铠甲站在角斗场的围墙边缘也正看着我,年轻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我确信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句话。
“去吧,拿起这把武器,你不能倒在这里。”
整个角斗场都在他这个举动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白辰将军,您这样做是在破坏角斗场的规则。”角斗场中的裁判官脸上有些不悦的说道。
“难道大家不想看到一场更精彩的战斗么?”年轻将伯爵军不动声色的看着我说道。
周围立刻响起那些贵族们疯狂的附和声。
“是的,我们要欣赏更精彩的杀戮……”
“让该死的规则见鬼去吧……”
裁判官尴尬的咳嗽两声,“那……角斗继续!”
年轻将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他看着我缓缓说道,“这把武器的名字叫做——血光之灾,如果你够强,这个灾难便会降临在你的敌人身上,如果你还不够强,它便是你的灾难。”
我回头看着地上那柄赤红的战戟,一步步走过去将它拿了起来,我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位年轻的将军,目光交接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那道希望之光。
如果我能走出这个角斗场,我将永远记住这个今天让我走机会活下去的人。
我紧握手中的战戟,口中发出一声如野兽般的嘶吼冲向那只牛头巨兽,我已经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的从地面一跃而起劈向它的头部,心中只剩下一个声音,“杀!”
那一击并没有劈中牛头巨兽的脑袋,但是却把它头上的一只犄角生生劈了下来。
断角之痛让牛头巨兽变得更加暴怒,而我也像一只野兽般再次扑了上去……
关于那场战斗,当时我的记忆像突然中断了一样,让我在之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我却清楚的记得,我恢复理智的时候,那只牛头巨兽的双臂已被斩断,地上到处都是殷红的血迹,那把如血一样红的血光之灾穿透了它的身躯把它钉在了地上。
排山倒海的欢呼让我的神经感到麻木,那个年轻的将军不知何时走下角斗场向我走来,我将战戟从牛头巨兽的身上拔了出来,对着他走来的方向跪了下去,然后低着头用剧烈颤抖的双手将战戟举过头顶。
他走到我的身前停下,拿起我手中举起的战戟,“很好!”他淡淡的说完这两个字,转身离开。
我抬起头看着他渐渐模糊的背影,他是我作为奴隶以来第一个给予我帮助的人……
在那一场角斗之后,没过多久,我的主人科尔斯侯爵便单独召见我。
我和往常一样埋下头跪在他的身前,主人的手轻抚着我的头发,“我的孩子,你知道吗?有个人愿意用重金买下你。”
对于这句话,我的心中没有丝毫波澜,我们这些奴隶本就像物品一样随时供主人买卖,不论换多少个主人,最终等待我们的宿命都是一样。
“其实你现在的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那个人愿意付出的价钱,我怎么会舍得把你这样一个宝物卖掉呢?”科尔斯侯爵叹了口气,“可我还是答应了他,把你卖给他,因为——我需要你为我创造更大的价值。”
“我的孩子,你想拥有自由吗?”科尔斯侯爵问道。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中突然发出炽热的光芒,自由……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渴望。
“你的新主人是白原伯爵的儿子白辰将军,就是那天在角斗场把自己的武器扔给你的那位将军,你还记得吗?”
我没有答话,心中却在说,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你不记得他也没关系……”科尔斯侯爵突然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让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那是一双魔鬼的眼睛,罪恶,贪婪,残酷,血腥……一切的黑暗都充斥在他的瞳孔之中。
“你只要记住……我才是你的主人,永远都是……”
科尔斯侯爵松开了手,我颤抖着再次跪在他的脚下。
“我要你去伯爵府找一个机会杀掉白原伯爵,如果你刺杀失败,我想你应该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如果你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他……那么我将赐予你梦寐以求的——自由”
我怔怔的呆在那里,原来这就是主人愿意把我卖掉的原因,我突然彻底明白,我终其一生也许都不会得到所谓的自由。
“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回答我!”科尔斯侯爵大声问道。
我跪在原地向他点了点头……
我离开侯爵府的那天下着大雨。
我的新主人白辰和他的亲卫队来带我回伯爵府,他命令侯爵府上的仆人解开我手上和脚上的铁链。
“他是个奴隶……”仆人怯怯的说。
“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你们的奴隶。”主人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仆人慌乱的把我手上和脚上的铁链解开。
亲卫队里走出一个士兵牵着一匹矫健的战马走到我的跟前。
“上马。”我的新主人给我下达了第一条命令。
“回主人,奴隶没有资格在非战斗时骑马。”我跪在他的面前说道。
“上马!”他看着我又重复了一句。
我犹疑的起身走到战马身侧踩上马镫坐在了马背上。
就这样,我一个奴隶,骑着战马跟在我的主人身后,我看着雨水不断地落在他的铠甲上。
“他会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心中想着。
街道上。
“天呐!你看那个奴隶……”
“这个奴隶居然可以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街上……”
“快看呀!那可真是个了不起的“骑士”,哈哈哈……”
我想那天,在科尔斯侯爵所属的那座城里,应该有很多人是第一次看到,一个脸上刻着奴隶印记的人,骑着高大的战马,深深的低着头跟在一位年轻英武的将军身后。
我的心中没有一丝身为一个奴隶能骑在战马上的欣喜,因为我知道,即使我骑在战马上,也依然只是个卑微的奴隶。
主人带着我骑着战马走出了那座城,城外是宽阔的道路和旷野。
“你叫什么名字?”走在前面的主人问道。
“冢……”
“冢,骑着你的马向前奔跑吧,尽情的奔跑……”
我突然呆住,主人是要放了我吗?不!我是他花重金买下来的奴隶,他怎么会就这样放了我?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过来。”他勒住马的缰绳停下来回头对我说道。
我骑着马刚走到他的身边,他突然扬起手中的马鞭就向我的马抽了过去,战马吃痛发出一声嘶鸣,迅速的向前狂奔。
我紧紧的抓住缰绳,听到身后传来亲卫队们的笑声。
战马跑得飞快,雨水早已湿透了我身上单薄的衣服,马蹄践踏着路上的雨水,扬起四溅的水花,冷风吹过湿润的脸颊,在潮湿的空气里我似乎闻到了自由的味道。我从来没有感受过一刻坐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之前每一次骑上马背都是在角斗场中,那时,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我的敌人。
我不知道自己骑着马跑了多久,我的主人和亲卫队早已远远的被我甩在身后。
“我自由了吗?”我不断的问着自己。
我曾无数次的想到我获得自由的那一天,可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是如此迷惘,我该做什么? 逃到任何地方都是一个奴隶,无法融入正常人的生活,除了杀戮我什么也不会,到最后还是会有人把我抓起来。即便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又能做些什么?难道要像只野狗一样蜷缩某个角落里活着?
“我该怎么办?”我脑中千思百绪乱成一团。
莫名的想起那些和我一样长期游离于生死边缘的角斗士,他们通过不断的杀戮终于获得自由,可是他们的心已经麻木不堪,甚至忘记了自由是什么,于是他们又回到了角斗场,就这样彻底沦为一个杀戮机器,最后永远的倒在那里。
大雨依然在下,战马似乎是跑累了,慢慢的走着,我看着前方不知道哪里才是我应该走的路。
脑海中突然想起那个刚买下我却又放我走的主人。
我为什么不愿意跟着他呢?虽然心底早已恨透了那些贵族官僚,可他是那么与众不同,他不但救过我的性命还在今天放过了我,就算他和那些贵族一样,那我就当做把这条性命还给他吧。
我做出这个关乎我今后人生的决定之后,便调转马头原路返回寻找我的主人。
当我看到前方那一小队人马的时候,我才清楚的明白,刚才我的主人是真的要放我走,他的亲卫队没有一个人来追过我,全都严整的骑在马上跟在主人的身后。
我远远的下马,狂奔着跑到他的马前跪在泥泞的路上,风雨吹打着我的身躯,水珠从我的下颚一滴滴落下。
“主人……”
“告诉我你为什么回来?”
“我……想跟在您的身边。”
“你不怕我把你送进角斗场?”
“怕。”
“你不怕自己永远失去自由?”
“怕。”
“但你还是回来了,好!很好!没有畏惧就没有勇气。”
“站起来,把头抬起。”
我站起身子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他。
他将手中的那把赤色战戟再一次插在我的面前。
“这把武器,你想要么?”
“我……不敢……”
“你只需要回答我,想还是不想。”
“想。”
“好!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奴隶,我也不是你的主人,既然你抬起了头就永远别低下去,以后也没有人值得你卑微的跪在他面前。”
“是。”
“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亲卫队成员,拿起你的武器,上马跟我回去。”
“是!将军。”我大声的回答。然后拿起那把血光之灾骑上战马重新跟在他的身后。
那天的大雨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我曾经沾满鲜血的身躯,我从一个奴隶变成一名战士,我从一无有到有了战马和武器,我从卑躬屈膝到重获自由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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