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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所以……”
她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完整。她的腹部被刺穿，黑红的血沿着被撕裂的皮肉，顺着她微笑的嘴角流淌而下。徒手刺穿她腹部的人，也是和她一样身着异端审判者服饰的女子。
“啊……啊……”
徒手刺穿同伴腹部的她，并不是正常人类的形态。
她的面部一半是人脸，而另半张脸却是怪异丑陋的怪物模样。
刺穿同伴腹部的手，肌肤看似蛇皮，同时有着长长的指甲，形象可怖。
伪装者化。
这是因与奥兹玛和他的伪装者军团对抗时蔓延的血之诅咒，让身体和精神变成恶魔般模样的症状。
异端审判者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生命迅速流逝的同伴，被抽了魂似的跌坐到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的她是一个丑恶的伪装者，但就在刚才，她还是一个和同伴一起祈祷的雷米迪奥斯的祭司，是一名异端审判者。
因为感染症状变得严重，所以和伙伴一起在告解所向神祈祷……谁料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掺杂着自责、悲伤和愤怒的泪水如决堤般流了下来，她抱起自己最珍惜的朋友、最信赖的同伴。
友人已经没了呼吸，脸色惨白，瞳孔涣散。
她伸出丑陋的手，颤抖着帮好友闭上了双眼，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死在她手中的可怜好友，连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安慰她，用微笑告诉她自己没有怨恨她。
她必须要给这个微笑一个回应。
“我不会让你去神身边的路上感到寂寞的……”
她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似乎再也难以保持理智，她的眼泪混着溅到她脸上的好友的血，红色的血泪沿着下颚滴落下来。
“我很快就会跟随你的脚步……”
女子凭借着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举起好友平日里极为爱惜的斧头。
这斧刃一直保持着非常锋利的状态，就为了能随时对抗伪装者，而此刻，它的光芒惨然异常。
她抱起斧头，将斧刃锋利的一边对准自己的脖子，就这样迎了过去。
肌肤被撕裂的疼痛和喘不上气的无力感，这些痛苦都远远比不上与好友四目相对，逐渐恢复理性的那一刻。
自己的血喷涌而出，她却就那么茫然地看着。
也不知道是何时倒了下去，趴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她看见耀眼的光芒照耀在被血染红的大理石和苍白的好友尸体上。
从告解所的彩色玻璃窗照进来的光芒是如此耀眼，耀眼得令人怨愤。
女子眼中的最后一个景象是那束光所触及的神像，她气若游丝地呢喃道。
“请……不要……原谅我……雷米迪奥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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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咣当……甲胄碰撞的声音充满了大圣堂的走廊。
雷米迪亚大圣堂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身着银色盔甲的金发女子走了进来。
欧贝斯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到来，用复杂的表情看向她。
“露西尔……”
露西尔仿佛没听到欧贝斯的声音似的，冷冷问道。
“尸体在哪里？”
她身上散发出一股说不明的怒气。
是来自失去宝贵部下的悲伤吗？
欧贝斯原以为一同度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对抗伪装者的岁月，她对露西尔是有一定了解的。但是，此刻的露西尔她完全看不透，就跟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现在连随意说出安慰的话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欧贝斯只能以心事重重的复杂神情回应她。
“安置在了告解所里。”
听到欧贝斯的回答，露西尔立即走向了告解所。
因为要讨论有关尸体的事情，大神官和大主教都在场，但可能是因为雷米迪亚支部座堂提前通知过她会到来，让他们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因此并没有人阻拦她。
在告解所的中央，两具尸体躺在棺材里，棺材上装饰着鲜花，这是对祭司的最后礼遇。
两具尸体中，一名女子脸色苍白，安详地闭着双眼。
另一具躯体，半边脸变得像怪物一般丑陋，也闭着眼睛。
规整地叠在一起的双手也是，其中一只手巨大而丑陋，与周围的鲜花格格不入。
露西尔俯视着这个画面，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变成伪装者的部下身上。
一同经历对抗奥兹玛的暗黑圣战时，欧贝斯就知道露西尔对异端审判者格外上心。欧贝斯担忧地注视着露西尔。
然而，她却听到了令人出乎意料的话语。
“把伪装者的尸体放置在告解所里……你是怎么想的？”
欧贝斯以为自己听错了，讶异地问道。
“什么……？露西尔，你这话是……”
“雷米迪亚支部座堂下达的命令，是用神之火焰烧毁杀害异端审判者的伪装者的尸体。”
她那冰冷的话语让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变成伪装者的祭司也是异端审判者。”
欧贝斯身旁的歌兰蒂斯那带有怒气的话音响了起来。
没想到回应她的是冰冷刺骨的眼神。
“不管之前如何，伪装者就只是伪装者。”
虽然露西尔平时也冷冰冰的，但大家都知道她其实面冷心热，对同伴和手下都非常好，所以现在这样的她让大家有些不知所措。
只有泰达保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似乎在观察着露西尔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观望事态发展的大主教马杰洛·罗什巴赫站了出来，冷静地开口说道。
“露西尔大审判官，她确实变成伪装者杀害了同伴，但在此之前，她也是拯救无数同伴，对抗伪装者的英勇的异端审判者。更何况她成为伪装者之后，自行找回了理智，做出了自我了结的判断，避免了造成更大的伤害。”
露西尔那冰冷又空洞的眼神，落在了马杰洛身上。
马杰洛对上那眼神，似乎了看懂了她的想法，神情复杂地继续说道。
“你不必自己揽罪，不用觉得是因为你作为大审判官，没有处置好感染者才造成这样的事故。感染者和伪装者都是我们要背负的罪罚和宿命。抛弃他们，就是回避这一切。”
听到马杰洛的一席话，露西尔低下了头。
是从中感悟到了什么吗？
在场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等露西尔开口，却没想到缓缓抬起头的她，眼神却比刚才还要冰冷和无情。
“是吗……也许是跟你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让我的脑袋出了点问题。现在的我，完全无法理解大主教所说的话。”
露西尔的粗暴言辞让欧贝斯陷入了震惊之中，良久，她才缓过神。
欧贝斯站了出来：“露西尔！我不会容忍你继续说这些无礼的话。”
露西尔冷冷地看着欧贝斯。
“对于此事，雷米迪亚支部座堂也不会继续容忍。”
歌兰蒂斯也站到欧贝斯旁边，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如果你想把尸体作为伪装者判以火刑，我们不会就这样把她交给你的！这也关系到我们以后如何对待感染者。”
“……”
欧贝斯和歌兰蒂斯的强烈反对，让原本默不作声看着的泰达静静地向前走了出来。
“我也认为这件事应该遵从雷米迪亚支部座堂的决定。”
“泰达！”
欧贝斯惊讶的看向泰达，泰达则决然地怒视着存放伪装者尸体的棺材。
“如果一开始就处理掉了感染者，就不会有额外的牺牲了。”
泰达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露西尔，又将目光移向了马杰洛。
“我从之前开始就不止一次地跟您说过，对感染者的宽容态度终将会造成额外的牺牲。”
“……”
马杰洛一言不发，只是看向泰达。
马杰洛的眼神并没有让泰达退缩，泰达继续道。
“这就是大主教所说的，我们要背负的罪罚和宿命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继续出现牺牲者？”
“泰达……”
泰达分明听到了马杰洛苦涩的声音，但他选择不去面对。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继续观望了。我曾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理解，但本应最神圣的告解所，地板被染红的那一刻，我领悟了。就因为到现在为止的犹豫和观望，让所有一切都被扭曲了。”
泰达的这番话和露西尔的想法不谋而合，这让露西尔的视线牢牢地固定在泰达身上。
因为是珍惜的部下……因为有长时间一起相处的感情，所以试图去观察和理解感染者，试图挽回些什么。
但就因为如此，反而多失去了一个疼爱的部下。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如果自己再冷酷一些，再理性一些，另一个部下，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呢。
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露西尔自己，而越是这样，露西尔的心则变得越来越冰冷。
“露西尔，你不用自责。这是观望这一切的我们所有人共同的罪业。”
泰达仿佛洞察了她的内心似的，如此说道。露西尔极力回避泰达的目光，看向了马杰洛。
“如果你们依旧拒绝移交尸体，雷米迪亚支部座堂也不会坐视不管。希望你们清楚，关于移交尸体这一点，雷米迪亚黄金座堂也是同意了的。”
露西尔的话激怒了欧贝斯。
“只要知道你们会对尸体做什么，就不可能……！”
这时，马杰洛抬起手臂制止了欧贝斯。
欧贝斯无措地观察着马杰洛的表情，闭上了嘴。马杰洛缓步向前。
他的表情被发白的眉毛和胡须所掩盖，让人看不清情绪，但从话语里似乎可以看出，他也明白这件事相当严重。
“尸体，我们会移交。她们是作为神的火焰完成使命的异端审判者，理应移交给雷米迪亚支部座堂。”
马杰洛的话中蕴藏着很多含义。
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在首肯移交尸体这件事，但究其深意，就能看是要将她们以使用神的火焰的异端审判者的身份送回支部座堂。
如果认同了马杰洛的话，变成伪装者的那个人也会以异端审判者的身份被移送到支部座堂，因此露西尔不能贸然给出答复，只能苦笑。
露西尔心想，不愧是大主教。
但是，带走尸体是她这次的任务，她没有别的办法。
“感谢大主教宽容以待。”
但事情似乎并没有结束，马杰洛继续说起，他那慈爱的脸庞被胡须遮挡着。
“但请不要忘记，无论是雷米迪亚支部座堂还是雷米迪亚黄金座堂，如果继续强硬地推动他们对感染者和伪装者的处理方式，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让他们悔改，帮助他们恢复是我们的使命。”
露西尔感受到了这温和话语中的顽强与力量，无法继续反驳什么。
她只能沉默着，低头转过身去……
露西尔一转身，在告解所外待命的异端审判者们立即涌入了告解所，来收取尸体。
一众人等用不快的神情看着这些来客，泰达则穿过人群靠近马杰洛。
马杰洛仿佛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面带苦涩地看向泰达。
“大主教的意思，通过刚才那顽强的话语我已经明白了。但我的想法有些不同，希望您能理解。”
“泰达，你这是……”
欧贝斯目瞪口呆地看向泰达，而马杰洛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的心志不会因我的意志而动摇……希望你无论身在何处，都作为神罚的代行者和神之手，尽自己的使命。”
泰达极尽礼数地低了低头，和其他异端审判者一样，离开了雷米迪亚大圣堂。
欧贝斯目睹他那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震惊与失望交错着浮现。信奘则靠在柱子上双臂抱胸，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嘴。
“我之前就有不太好的预感，你看，真出事了吧。”
歌兰蒂斯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指责他那调侃似的轻浮言辞。信奘挠了挠头，离开了此地。
不知过了多久，雷米迪亚大圣堂的中央已经空空如也，只有马杰洛矗立在神像面前。
马杰洛静静地凝望着呈现出神之姿态的雕像。
日落时分的阳光穿过窗户的缝隙罩在雕像的一半脸上，另一半则笼罩着阴影。
这模样不禁让人想起那个死去的，变成半伪装者的异端审判者。
再转念一想，又有点像是现在变得越发激进而极端的圣职者教团。马杰洛深深叹了一口气。
“但愿……就算心灵分道扬镳，也都不要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