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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洛克 – 开花
文:真空 / 图:Kida
你是漂泊在宇宙中的一颗小小的种子。
行星与行星之间存在着无限的黑暗,而凝视这黑暗,可能就是你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偶尔,你会看到有什么东西忽然划过,或者哪里有不明爆炸发生,你无法知晓那是行星的诞生或是消亡
,也可能是你根本不了解的某人所为,不过这些你都不会介意。
你既没有理由离开这里去某个地方,也没有理由因某个实际存在的地方多做停留,你只是想要痛饮什么,这种渴望让你一直饱受煎熬。
不,不能说是煎熬,那是一种想念,一直地想念。
这之后,想念终于迎来了相遇。
那颗被滚烫沸腾的能量包裹着的行星,那股蕴藏在星体中汹涌的力量,它散发出的热气远远地就能烘热你的全身。
"立即拥抱那片大地,在那里生根吧",喧嚣的本能怂恿着你。
不,或许在内心喧嚣之前,你已经朝着它奔了过去,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难以抗拒。不过,也就到此为止。
你在到达那颗行星之前,就已消亡。
被卷进了包裹着行星的能量漩涡中,那股你无数次渴望的甜美滋味,就这样无情地将你撕得粉碎。
在她出现之前,一切如常。
而后,她出现了。
她是一颗种子。是那些未发芽就死掉之物无法比拟的胚。
漫长的饥饿时光中,她从不急躁,也不贸然贪图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被淹没在宇宙的空白中,紧紧地蜷缩起来,抹去了存在,几近于无。
就这么一直等待。直到与她相配的那一颗行星——那唯一的一颗行星出现,"她"的祝福即将降临至那片光荣的大地。
当珠雅罗帕终于进入视野时,她丝毫没有犹豫。当宇宙感知到她的痕迹时,她已经到了珠雅罗帕。她肆意解开了行星上的束缚,仰躺在那片从未给予过任何人的大地上。
从未拥抱过生命的行星惊恐似地爆发出力量,但很快这股力量便在她的脚下化成了涌动的甜美能量。
如同尖锐的刺划破身体时带来的那种火辣辣却又舒畅的感觉。
她翻来覆去,还是选择扎下了根。
为了汲取行星内部之物,她犹如血管一样的根部触及珠雅罗帕的每个角落。
还不够,需要更远,需要更深……
她伸展着自己的根汲取着。
每当她吞下大地的力量时,行星就会发出哀嚎,越是触及那热气的深处,她的变异就越厉害。
吸收的能量以她为中心,产生着涟漪效应。那缓慢漾起的波涛中,结出了花蕾,鼓胀、饱满,仿佛下一刻就要绽放。
好不容易解了渴。终于,她的根从大地的另一端钻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痛苦席卷全身。
整个大地都被冻结了。
被一颗种子夺去了全部力量的大地,它爆发出的寒气试图复仇一般地撕碎了她的皮肤。根部因为无法承受的寒气发生了扭曲,直至枯萎,但,她满足了。
珠雅罗帕已经完全属于她了。
大地的温度变化之后,开始有"风"吹动。
它轻轻拂过花蕾,"啪"的一声,唇瓣张开了,表皮在一层接着一层缓缓地脱落。叶片一层又一层地铺展开来。
那宛如巨人手指一样的花蕊,那弥漫在四周、到处飞散的花粉。那诱如鲜红的香气。
完好的果实。就这样,开花了!
这就是希洛克的开始。
初具形态的腿踏入了能量的海洋。热浪拂过她的皮肤。
她在其中游泳时,迸出的能量熔化了另一边的冰。
冰创造出了河,河又激发出她的神识。
大地因为那些层层叠叠的堆积物变得肥沃,珠雅罗帕终于迎来了新生命的气息。
自远方而来探寻行星的种子,以及它分离出的神识,混杂在了一起,有了各自的形态,它们开始了生长。只是这些全都在希洛克的阴影之下。
她创造出了黑暗。
于是有了——
"好冷。"
"好饿……"
声音随着风飘荡。哭泣也好,悲鸣也好,打破沉寂的声音都是悦耳的。行星似乎也对这萦绕在表面的生命气息颇为满足。
希洛克闭着眼睛,只当它们在嬉闹。虽然那些饱受饥饿死去的东西有时会因嫉妒而生出红色的花,但即使壮起胆子想去碰触她,也终是无法承受住那股能量。就这样,花的周围堆满了尸体,里面流出的污水又流进了水沟。
水沟,或者应该说是阴沟。
上游的残渣与为争夺残渣而死的家伙们混杂在一起腐烂,它们所在的这条河就是"阴沟"。
"在阴沟里吃残渣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米斯特尔从里面捞到了有用的东西,虽然纯粹是因为运气好,但也让她陷入了巨大的错觉之中,如同一切愚蠢的东西一样。
他们自以为是,沾沾自喜。
"我和那些挣扎着要活下去的蠢货可不一样。珠雅罗帕选择了我,所以给了我这种力量。我是这颗行星真正的主人。只要没有希洛克的话。是啊,只要没有希洛克……"
那时,米斯特尔还不知道。她所踩着的地底下,希洛克的根部跳动了一下。就像一条正待捕食的蛇,缓慢蠕动着自己分叉的舌尖。
死亡催促着她的脚步向上游走去。连带着那些被她夺取了精神的家伙们也一起。但是,当他们终于来到了永远如火一样燃烧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明明是在这里的……"
潮湿的地面还留有温热。抛开那些胆怯的家伙,米斯特尔果断地向前走去。花梗消失了,被挖空的地面看上去犹如黑色的深渊。米斯特尔伸出头朝里看去。
黑紫色的黏糊糊的液体汇成的水洼中,有个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的……
"希洛克?"
瞬间,伴随一阵热风,一个黑色球体升了上来。犹如黑色晚礼服的下摆,华丽地绽放,那是真正的"女王"。盘起的头发如王冠一样闪耀,黑红色的嘴角如皎月一样尖利。
看着在威容之下凝固的可怜存在,希洛克优雅地伸出了手。
"讨厌的东西。"
米斯特尔的脚下出现了一片黑色沼泽。这时,她清醒了过来,不停地尝试着无意义地抵抗,但从地底伸出的紫色尖刺穿透并缚住了她挣扎的四肢。
"呃……"
"给我看清楚了,谁才是行星的真正主人。"
希洛克冷冷一笑,再次掀起风暴。
全身传来了刺骨的痛,米斯特尔不禁发出尖利的悲鸣。为了让所有寄生在珠雅罗帕的生命都能听到她的声音,让它们不再抱有无谓的渴望,希洛克颇有耐心地等着。
失去用处的米斯特尔被扔进了有"监狱"之称的寒冰地带。
这之后,享受着久违的寂静,女王静静地展开了身体。
绽放的血红色花朵蔓延开来,犹如锦被一样覆盖着行星。
现在,珠雅罗帕完全属于她了。
希洛克 – 盛开
希洛克 – 盛开
文:真空 / 图:Kida
"你在找什么吗?"
像是耸立的大树张开了双臂,她的发丝就如那些枝干一样向四周伸展。在这发丝之间,她看到了那个说话的女人。
这片贫瘠阴暗的土地,仅凭借挂在天上的石块而有着微弱的光,她来到这里后本就因为失望而异常不快,那个女人却还要亲切地同她搭话,不知是愚蠢还是傲慢。
希洛克像是想将她看穿一般,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女人。
"我有想要的东西。"
那个刹那间出现在珠雅罗帕上空,以一种不可抗拒的香气吸引着她的东西。那股力量,仿佛永不干涸的泉水,只要喝上一口就能消除她长久以来的干渴,让暖意流遍全身。
她知道那股能量,能让吸收了一颗行星却仍未能盛开的她,将花朵完全地绽放。只要能完全绽放,希洛克就什么都能做到了。她可以抛掉花瓣,收起根须,重新成为一颗种子。只是如果希洛克离开的话,珠雅罗帕就会受伤并破碎。 不过黑暗宇宙中那个独自闪耀的力量实在太过诱人,只要能将那股力量掌握在手中,她乐于承受这样的结果。
只是来到这里,她发现脚下的魔界就好像一个空空的罐子。
"你想要的也许是这个吧。"
那个女人说着从怀里拿出了奇妙的东西。很明显,那个东西拥有力量,不过太少了,希洛克"哼"了一声。
"你觉得这点东西就能满足我吗?"
她拿出的这点东西估计全撒了,脚下这片肮脏的土地也不会有任何回报,可能杂草都没办法长一棵。看来必须清清楚楚地告诉这个女的,她,希洛克究竟是什么。
希洛克的头发像蜈蚣腿一样摇摇晃晃地向女人的脖子飞去。杀气凌厉逼人,可那个女人却纹丝不动。
希洛克的表情冷冷地凝固了。
"为什么你这女人……"
"你感受到使徒的气息了吧。"
"使徒?"
"对。在这宇宙中还有着其他和你一样的存在,他们也拥有特殊而强大的气息。"
女人的话音刚落,尖锐的笑声响起。
面具之下的女人眼神冷硬地看着希洛克。
"我不在乎那些。如果没有它的话,我就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阴沟般的行星上。"
这里的空气不仅寒冷还带着死亡的气味,希洛克实在是不想再忍受了,她转过身,凝视着来时的方向——那里还有热气残留着。
想起那个时候。
那股力量,那股能量动摇着自己的感觉。看来这一次,又只能空虚地错过了。
转眼间,希洛克变成了一阵风散去。
划破浑浊的空气,希洛克在魔界各处盘旋。她的速度极快,快到很难辨认出形体。从俯卧倒地的尸体背上,到丑陋的觅食者鼻梁上,还有刚才那个女人所说的"使徒"们的后脑勺边,她一一掠过,可是她寻找的东西却依旧没有出现。
但是越是这样,风就越猛烈。一定要抓到。再近一点。对,就是这里!
风在地轨中心的正中央停住了。面对蕴藏着微弱能量的大地,希洛克跺脚怒斥。
又消失了。竟敢在我眼皮底下藏起来。可恶!可恶!
气喘吁吁的希洛克好像感觉了到什么一样,倏地转过身去。
赫尔德从那边走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离开了。"
"闭嘴。"
"如果你走了的话,就不会再有机会了,只剩现在。魔界马上就要开始移动了。"
"你怎么知道?"
赫尔德没有回答。希洛克阴沉着扯了扯嘴角。
"原来是你啊。"
不是刹那间出现,而是刻意找上门。不是突然消失,而是故意隐藏。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呵!巧妙的诡计。真想马上用手撕掉面前这张厚脸皮,不过就算这样也无法解气。
可是甘心这么离开吗?
希洛克环顾四周。温度正在逐渐下降。珠雅罗帕的热能令希洛克的身体变得无法忍受寒冷。
是的,自己不甘心。就算吃了无法满足,但也想吃下去。
黑暗中,如水晶般闪闪发光的希洛克将自己的身体像水一样溶解,然后渗入大地。赫尔德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究竟要做什么。只见大地开始震动。残留在地轨中心的能量在几次明灭之后,燃起了巨大的火花,砰地迸发出来。
不,或许说正在被吸进看不见的地方更合适。
魔界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激烈的震荡。连德拉里昂都被云所遮蔽,被夺去光芒的生命体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直至连渣滓都吞噬得一干二净时,藏身在魔界地底某个角落的"它"的存在终于清晰可见了。
"找到了。"
希洛克的笑声像是嘲弄一样响起。赫尔德握着法杖严肃吟诵。
"我说过,只有现在。"
时空渐渐扭曲。周围刮起了闷热的风。环绕着魔界的能量洪流以赫尔德和希洛克这两个存在为中心扭曲着。
错过此刻,就再也无法离开了。现在震动的大气都说明那个女人说的话是事实。虽然干瘪贫瘠的土地实在让人看着不爽,不过希洛克在其中分明看到了价值,也许那个女的也一样。因此,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巍然不动的女人嘴唇边挂着笑容。
"那么,就在这里扎根吧。"
正如希洛克所说,她在魔界扎了根。与珠雅罗帕相比,这颗行星碎片具有的力量远远不够。电能被某个矮小的老头创造出来后,她抱着咀嚼沙子的心情咽下了它。吞噬的同时,她一直对自己说总有一天一定要得到那股力量、那股能量。
所以即使是在恶劣的环境下,她也继续延伸着根须,在漫长的时间里四处寻找着目标,但没过多久,地轨中心又出现了一个正如它庞大的身躯一般吞噬大规模能量的使徒。消耗性的战斗又增加了一个难关。现在的自己跟在阴沟里为了残渣而争斗的家伙们有什么两样呢?
尽管如此,希洛克还是忍了下来。她冷静地观察了情况,谨慎地选择着行动时机。
从飘荡在宇宙中那颗几近于"无"的种子开始,她早就习惯了坚持。坚持、坚持,再坚持,最终一定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就是希洛克。
也许就是因为她是那样的希洛克。
所以那天,那个夜晚似乎和往常不同,一片寂静中,却仿佛能听到随着希洛克的呼吸而破碎的大地的声音。
赫尔德找到了希洛克。
"你是来看我被困在这里的样子?"
赫尔德知道,这没有形态的声音主人是谁。希洛克也明显察觉到了紧绷的元素气息。
"看来你这次也打算回避我的问题。"
"时间到了。"
大地裂开的缝隙里蹦出了血管般的根须。短短一刹那,赫尔德的法杖里微弱的力量蓄积起来,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希洛克撕裂般地大笑起来。
"哈哈!你该不是想粉碎魔界吧。"
"你该做好离开的准备了。"
只留下这句话,赫尔德便消失无踪。
她不是那种平淡离场的人。太奇怪了。希洛克这才开始在地上探索起来。犹如鞭子抽打身体般的刺痛感觉突然袭来,是转移。
"赫尔德!"
希洛克很快将根须收了回来。但是,已经开始的转移现象并没有停止。收敛后的希洛克奋力将自己的气息向浩瀚的宇宙涌去,可是巨大的转移池沼却顽强地将她抓住。如剥去叶子的表皮般,一层又一层地陷入池沼。在被它吸入的过程中,希洛克的茎也像锥子一样伸展开来。赫尔德,赫尔德,赫尔德!
赫尔德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影。她静静地看着比蜘蛛网更细的希洛克的叶脉在眼前摆动。坚韧的执着和生命力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第一颗扣子必须缝好。在赫尔德转开目光,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加快速度的时候,快要死掉的茎干挣扎着贴到了她的身上。
大意了。希洛克到底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你……竟敢……"
茎干像闪电一样攀在她的身上。希洛克的愤怒瞬间穿透耳膜在她的脑中回荡。赫尔德集中精神,倾注全部的力量阻止着里面的东西。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在神识缝隙中隐藏着的东西,一定不能被她发现。
但在转移之前,最后的那一瞬间。希洛克还是看到了"计划"的一部分。创造即是毁灭,只有我们中的一部分牺牲才能换来新生......
"一定要打破。"
希洛克脑海中铭刻的话终于挤破了嘴唇。
喉咙里残留的凉丝丝的感觉令赫尔德有一股莫名的寒意。
不过一切都已然按计划在运转了。
希洛克 – 花序
希洛克 – 花序
文:月
看着风的残影如玻璃般破裂散去,希洛克自嘲地笑了。
能斩断自己近乎于无形的肉身,那只红色的手应该不属于人类,更像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死神之手。小看了对方是自己的巨大失误。也许之前被赫尔德利用,巨大的差异让她根本没把这块小小的碎片放在眼里。而当这块碎片刺穿自己心脏的时候,希洛克也只能在悲痛中失笑。
"好怨愤……"
被刺穿的地方没有鲜血流出,而是有着同她心情一样黑暗的物质在不断地逸出,一刻不停。
先是记忆的逸散。之后是愤怒的爆发。紧接着悲伤开始流出,再来是执着……第五是欲望,而后,空虚和饥渴也挤开裂缝,倾泻而出。
在这些凝结成团的巨大气息涌出之后,残缺的能量碎片终于像被打破的玻璃一般四裂开来。
希洛克就像那些沙子城堡一样,最后还是逃不开慢慢倾塌的命运,随风飘散。
她看到了被血色狂暴之气笼罩着的可怜存在。生的执念和死亡的诅咒交杂在那个人身上,相互纠葛,令她失去了自我和目标,在混乱中癫狂。可怜的生命,心脏根本无法抑制那股强大的气息,只剩下痛苦地搏动……
对于吸收过无数能量的希洛克来说,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弱小生命,但是她感受到了那个生命的内心深处对生的渴望,那股异常坚韧的执着似曾相识。在飘散的气息中,希洛克凝视着那个顽强的生命,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
"我要把你困在永恒的痛苦之中。"
毫无意识的卢克西双眼竟然流下了泪水。早已被血手支配的她,此时全身的血管鼓起,而后爆开……
希洛克露出微笑。
"毁灭即创造……"
她吟诵着记忆中残缺的语句,这句话对她而言与其说是颂赞,不如说更像是嘲讽。
将生命搏动的气息卷起逆流而上,由自己分裂的碎片慢慢将其吞食。
希洛克享受着这一刻,而在其他人的视线中,只有黑色和红色的能量交缠在一起。
自身流泻而出的能量已经填满了其他的生命,这些生命同她从珠雅罗帕吞噬的能量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不过现在的她也只能满足了,只要能将那个把自己塞进这阴暗潮湿洞穴的女人吞噬掉,什么她都能够坚持,就算只剩这些如羽毛般微量的生命,她也会一个个尽数吞下。
就像在找到珠雅罗帕之前,自己一直在宇宙中飘荡,屏息等待着时机。然后……当种子发芽的那一刻,将触到根上的一切都作为养分,不断生长。再之后,自己的枝干碰到了魔界,碰到了那个女人……想着想着,她仿佛已经将那个女人,从脚尖到头发,慢慢品味,而后咀嚼咽下。
"呃哈哈哈哈!"
耳边有声音传来,如嚎叫一般。
望着渐渐散去的希洛克,众人觉得那正是她在消失前发出的狂笑。
喧嚣过后的悲鸣洞穴,凉风拂过,但很快就飘散在了连星星都没有的寂静夜空中。
不知历经多少个日与夜……潮湿的悲鸣洞穴内部,有黑色的雾,不,或者说是风凝聚在了一起。
带着黑色气息的风扭曲交缠,很快化成了人形。那不是成年人类,而是更幼小、未成熟、不完整的形态。
希洛克通过勉强连接起来的神识形成了少年的模样,他双脚踩在潮湿的洞穴内的水坑里。没有感情、空虚的视线尽头,是一双小小的脚。
啊……想起来了。那里是自己蜷缩的地方。他成为了"无"的存在,伏在洞底等待时机。洞穴里的微弱气息根本无法填满他空空如也的容器,即使一分一毫都不行。不过他还是凭借这微弱的气息,扎根、吞食、吸收。这些是唯一刻进他这个不完整身体里的自我本能。就这样,他将吞噬到的微弱生命收集起来,最终形成了现在的身体。
这个身体由那些分散的碎片组成,连带着他们的很多东西也都一起流了进来。
他通过碎片,看到了那些被称为"希洛克的孩子们"的存在,他们深深扎根于这个世界,被迫互相残杀,倚靠着对方的气息作为养料,生长发芽。
不过这种一个个去寻找再吸收的收集方式,实在过于费劲,而且得来的气息还很弱小……他是看不上的,好在通过这些"孩子们"不断发芽和共享的记忆,他收获了不少信息。
他知道自己脚踩的这片土地叫做"阿拉德",他认识到了他们之上的那些存在,还有他们如何定义善与恶,以及那些名为"人类"的欲望与本性。
脑海中浮现出的复杂而扭曲的欲望,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赫尔德……"
那个将自己彻底隐藏在面具下的女人,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的欲望。
尽管目前自己并非一个完全体,但是过往记忆的碎片还是开始慢慢地拼凑起来。饥渴的感觉再度袭来。或许是刚才关于"赫尔德"的记忆成为了导火索。已经散去的原始欲望又一涌而出,疯狂想要痛饮的感觉回来了。看来为了使这个不完全的肉体完整,还需要更强的能量支撑。
希洛克踩着大地,脚尖感受到了巨大力量,少年的身体本能地移动。
嚓、嚓,小脚踩着潮湿的地面,向洞外走去。习惯了黑暗的身体在突然的光线下瞬间缩成一团,再也不是凉飕飕的湿气,而是有暖暖的风扑面而来。只是,在风的尽头触碰到的强烈气息,让希洛克不由战栗。
没有人注意到人迹罕至的悲鸣洞穴,此时正有一双小而苍白的脚在迈出洞穴的那一刻微微颤抖着。这个将整个身体完全覆在艾尔文防线大地上的少年,嘴角正挂着一丝微笑。
"找到了。"
希洛克像一个发现了有趣玩具的小孩一样,带着开朗的笑容,一蹦一蹦地向前走去。如同平生第一次接触世界似的,享受着自由,犹如那些觅得花朵的蝴蝶在兴致勃勃地起舞,他在大地上
游荡着。突然,少年咂着嘴屈下了膝盖,手撑住了地面。
他想扎根。
令他战栗的气息——保护般地环绕着这附近的巨大能量,大地、树木、岩石上无处不在。如此高程度的纯度和份量,如果他能得到,一定可以摆脱那永不满足的饥渴……
"呃!"
然而,少年忽然吐出了黑色的气息。
蜷缩在悲鸣洞穴时艰难积攒起来的微弱生命就这么一下子溜走了。
小希洛克捂着嘴,一脸迷茫地盯着地面,似乎无法理解。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不,应该说是碰撞到了什么才对。某种与他相冲突的东西激烈地拒绝了他的根须。他甚至觉得,如果要强行吞下这份能量,可能自己好不容易凝聚而成的形体也会为此瓦解。
似乎曾经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因为气息还不完整,他反复回想才隐约猜出来。一想到那个东西,他就气得牙痒痒。在那片贫瘠干涸的土地上,为了活下去而碰到的那个东西,那个气息!但是为什么?怎么会?在这里?现在的希洛克还是个不成熟的精神体,他烦躁不安,闷闷不乐,像个孩子一样气呼呼的。不过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感到全身都僵住了。
"也许……那个女人还不知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或许会成为他复仇的垫脚石。即便最后错了,应该也能成为那个女人计划的变数吧。这次意想不到的机会,让小希洛克哧哧地发出了笑声,只是这笑声中满是讥讽。
该怎么用这个机会才好呢?希洛克开心地在脑中想象着各种可能,忽然他像是感念到了什么转过头来,随着他的回头,风夹杂着熟悉的气息飘然而至。这股气息可以说是希洛克本身,也可以说是他的一部分,只是现在已成为另一个存在。
之前肉身被刺穿而从缝隙中泄露出的她的那些记忆、愤怒、欲望……悲伤和空虚。他们乘着风传了出去。现在是时候找回散落的这些碎片了,少年形象的希洛克融入了阴影中。
他第一个找到的碎片是记忆。
记忆的种子已经发芽,萌发了复仇之花。
第二个找到的是空虚。
空虚的种子孕育了虚无和伤痛,正伺机待发,迎接"觉醒"之花的盛开。
之后,他又依次找到了愤怒和悲伤,欲望和执着,还有饥渴。
愤怒的种子以憎恶为肥料,绽开了怨恨的花蕾,
悲伤的种子则在孤独和苦恼中孕育着绝望的花蕾。
欲望在激化着矛盾,而执着则为了盲目的目标奉献着自己……
最后的饥渴,它奇特而完美地根植在她留下的烙印上,于无尽的饥渴和混乱中,努力想要绽放。希洛克想那也许是最像自己的,最绚烂的花了。
看着从种子中萌发的美丽花瓣,她十分着迷。
"真美……"
很显然,只要再等待一会,等到它完全盛开,就能更加灿烂地发光了。经过重重试练和痛苦后,那些花就会盛开,结出饱满的果实。想着那一刻的情景,希洛克垂涎欲滴。
是啊,等待和忍耐的确很磨人。但她也明白,经过等待收获的果实更大、更甜。希洛克下定决心,为了那一天,与其仓促收获播下的种子,不如等到它们结出完美的果实。到那时再寻找自己完整的碎片也不迟。只要能更接近完美的复仇……
希洛克的风掠过七个种子,向天空之城前行。那里是赫尔德计划中的一部分,她将在那里的地下重新化为种子,然后耐心等待。未来的某天,魔界的土地会转移到她蜷缩的位置之上,为了等待种子盛开、结果的那一天、那一刻,希洛克愿意藏匿起爪子,屏住呼吸,不过"请相信,我的风会一直留在你们的身边。"不完整的希洛克在吹拂的风中如低语般,吹了一口气。微风像蛇一样蜿蜒着分散在了虚空中。
而后,少年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潜入了天空之城下。一瞬间,等待变化的种子又蜷缩着出现在了天空之城底下。
希洛克 – 落花
希洛克 – 落花
文:月 / 图:Kida
"看起来真美味。"
希洛克的神识在风中游弋着,忽然被一股甜蜜气味吸引,顺着这令人沉醉的气息,她发现了一座倾斜的塔。
塔内隐藏着的奇怪能量,让人联想到了那个可恶的女人——赫尔德,但是这股能量却又和使徒的气息截然不同。虽然更微弱,却是那么熟悉而香甜……
面前的那个东西好像知道她会来一样,不,或者更应该说那个东西一副期盼已久的模样,眼神坚定地一直盯着她。
"原来是使徒的碎片啊。"
艾泽拉看着贸然闯入的意识体,发出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那个有着蛇一般形态的神识听了,似乎感到很有趣,黑色如风一样的身姿在塔内摇曳,搅动着这里的空气。
"你知道我?"
她发出的声音不似从耳边传来,倒像是盘旋在脑海里的无言的声音。
"依附于风,可以自由变换形态,看来您应该是希洛克大人吧。"
"喔……你是魔界人吗?"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能认出她的身份,希洛克的兴致被瞬间勾起。她伸出分叉的舌头,湿滑、柔软的身躯慢慢爬上了艾泽拉的腿。这一切看起来十分毛骨悚然,但是被缠绕的人脸上表情却丝毫未变。
"这个嘛。虽然我对那里很了解,但很难说自己是魔界人。"
即使冰冷的鳞片扫过她的身子也处变不惊,希洛克顿时更感兴趣了。虽然这女人也可能是赫尔德从魔界派来的爪牙,不过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就心怀感恩地将她咽进喉咙里吧。
蛇似乎想要看穿女人的心思,她绕着女人纤细的脖子,慢慢地蠕动着。可是即使自身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被犹如锋刃般的杀气围绕着,女人也依旧纹丝不动。不,或许更像是女人在主动地向对方献出自己雪白的脖颈。
对于这一举动,蛇欣然接受,她继续缠绕着白皙的脖颈,同时,紫色的蛇眼紧紧地盯着那个女人,试图洞穿她的内心。然而即使是在如此冷峻尖利、令人胆寒的注视下,女人给她的感觉也
只有十分的顺从。
仿佛刹那的时间流逝,蛇已经仔细打量过女人的记忆,她眯起了眼睛。
"赫尔德的计划,你也全都知道?"
女人只是回望着她,并没有回答。意识到这是无言的肯定,蛇"咻咻"地发出阴冷的声音。声音犹如风掠过刀刃,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又一次重现那时的感觉,以为是自己寻觅得来,却原来是对方先找的自己。以为马上就能吞下的果实,却原来也可能咽不下去。
"我不是希洛克大人的敌人,反而您可以认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我将为您献上我的力量。"
蛇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无数年来,自己一直在饥渴中挣扎,只能通过不断地渴求、渴望与吞食,才能解放她的天性。这样的自己,断然没有理由去拒绝送到嘴边的食物,也没有理由拒绝心甘情愿被她吞食的这份祈求。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知道赫尔德计划的存在,这就更无须多言了。
蛇以迷人的身姿滑下女人的肩膀,转而在手臂处缠绕。女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只觉手臂不由自主地被抬起,而后她望着自己手臂指向的地方。
"天空与大地相连之处,预言的计划将会发芽,那里即是我的降临之地。"
尖锐的声音嗡嗡地接连钻进女人的脑中。
"投射世界倒影的眼睛之下,七人意志凝聚,新的秩序从而建立。"
随着脑中的话语一句句地蹦出,缠着女人手臂的黑蛇如雾气一般开始消散。
"你将分部设在那里,指引他们该往何处。"
黑雾犹如尘灰一样被风吹散,只有消失时的声音仍旧留有余韵,混杂在风中久久缭绕。艾泽拉望着希洛克消失的方向,双眼满是坚定……
蜷缩在地底深处的希洛克感觉足尖痒痒的。一股酥麻正在渗入自己的足尖中心,还有手指的每个指节。她在种子的包裹下,紧紧蜷曲着身体,她的气息正在不断地向四周蔓延、缠绕,带着低语。游荡的风勾勒出了蛇的形态。
时间越来越近,距离种子萌发的日子已然不远。
如风一般摇曳的蛇在耳边窃窃私语,让人觉得有些发痒,小希洛克闭着眼睛,仿佛仍沉醉于美梦之中,脸上带着微笑。身旁拂过的风声就如同她的摇篮曲一般,希洛克就这么甜甜地睡着,直到再次听到了低语。
啊!艾泽拉死了。哎呀,明明那个气息那么讨人喜欢……
与预想的不同,不过小希洛克的嘴角仍旧带着笑。毕竟艾泽拉已经完成了属于她的使命。小希洛克本能地察觉到,她等待已久的果实们即将结出。看来距离赫尔德计划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当魔界的土地如她计划中一样,转移到天空之城地下的那一刻,下方以种子形态蜷缩着的希洛克笑意更加浓烈。从她体内溜出的蛇再次化成风的形态,分散在了虚空中。
四处游荡的风感知到了熟悉的碎片气息。那是之前自己分散出去的,体积最大、气息最雄浑的一块。转瞬间,这股风已经缠绕在了先知者埃思拉身上,它渐渐扭变着自己的形态,缠上了他的脖子。
此刻的埃思拉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他没有拒绝,而是张开双臂,像接受神圣的仪式洗礼一样等待着信息进入。
犹如一瞬,这一瞬对普通人而言可能就是非常短暂的风掠过的瞬间,但对于埃思拉,却是即将倾其一生。
他猛然睁开了眼,用雄浑的声音吟诵。"时候到了。"
之后,他遵照蛇的低语,准备着殉教仪式,并在转移的魔界土地上为那位大人筑起了圣地。虽然有的碎片拒绝接受风带来的信息,甚至露出了利齿,但或许这些行为也是出自那位大人的意志。总之,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
直到最后的碎片殉教……所有的一切,希洛克都尽收眼底。
化身为蛇游弋在风中的她,看着自己计划下收获的所有果实,满心欢喜地在风中跳舞。
虽然有的比预想中要早些,但当看到自己的饥渴制造出的碎片吞噬了另一块碎片,感受着名为"米拉兹"的那一部分回归到自己的身体时,希洛克还是相当喜悦的。
而另一块碎片,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去拥抱毁灭之神的降临,这种壮烈的回归方式实在是太过奇特,希洛克忍不住亲吻了他。
还有带着所有感悟和道理归来的碎片、带着毒气以蜘蛛之姿回归的碎片,以及虽然冰冷,却满怀爱与牺牲气息的碎片,希洛克欢喜地一一拥抱了他们……
如今,只等最后一颗果实收成了。
希洛克神情恍惚,看着埃思拉上演着殉教仪式,这本该充满期待的一刻,怎么却有一种冰冷的感觉在顺着脊柱攀升而上?
原本是希望借由艾泽拉的手开辟道路,现在看来她似乎比自己预想的做得更多,有了更多的选择。就连那块只是连接自己意志的碎片,那个先知,都在试图用行动映照出与她不同的意志。看来从这里开始,意料之外的事即将出现。
她清楚地看到自己与先知者之间的连接线断了,与此同时,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另一个意志挤进了他的体内。而自己,这个碎片的主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就像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交给了最憎恨、最蔑视的人一样,悲愤和耻辱的感觉瞬间包裹着她。
这之后,她察觉到这股气息和意志的背后竟然是和她一样的使徒,而且就来自于那个女人时,希洛克的内心无亚于翻江倒海。
自己为了妨碍那个女人的计划,等待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了赫尔德将魔界的土地转移到了阿拉德上,她将这里作为复活的跳板,想着复活的那一刻,自己一定会以更强大、更雄伟的姿态站在赫尔德面前,然后尽情地嘲笑她,嘲笑她的计划。
但是……
希洛克如章鱼一般幻化出数十条腿,在吞下向自己靠近的埃思拉的气息后,咬牙切齿。
所有的气息汇聚,种子撕裂、萌芽,而后喷涌而出,夹带着浓浓的憎恶与愤怒。变幻着自己散播的七个气息的形体,从种子中萌发而出的希洛克,很快便恢复了完整的本体。
哀叹、怨愤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连再次醒来都是因为你的意志,真令人不快!"
本以为已经洞悉了一切,原来你还有别的计划。
也许,我窥探你计划的那一瞬间,也成了你的契机……
希洛克俯视着那些像自己一样可怜又愚蠢的存在,脸上露出扭曲的微笑。
不过,还没有结束。赫尔德。
希洛克想着,又再次自信满满。此时完整的她,身上凝缩的能量犹如爆炸一样迸发出巨大的气息。
在旁人的眼中,她似乎对脚下所及之地没有丝毫留恋,弹起脚尖,刹那间就飞散不见。只是仿佛在展示她的力量一样,所到之处都会瞬间留下裂痕,而后灰尘与碎片扬起、混杂,像炸
开的玻璃碎片一样飞溅在了虚空中。
回望着瞬息之间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渺小存在们,希洛克毫不留恋地踩着天空之城的外墙奔跑。
还是少年希洛克的时候,他就知道盘踞在阿拉德的巨大能量,很难被自己吸收。不过天空之城的上方,那个同样能量翻涌的天界,还凝聚着一股巨大的能量,就在伊顿工业区内,她决定转去那里吞食所需的能量。
只有不断吞食,让自己变得愈发巨大,才能对抗你和你的计划。
何况……自己捏在手里的还有其他东西。
对希洛克而言,那是一个变数,也是导致她没能吸收阿拉德能量的原因。不过这个变数,是赫尔德计划中未涵盖的,不,也是那个女人无法涵盖的存在!
这么想着,希洛克不禁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在这阵笑声中,她也登上了天空之城最靠近海的那处墙壁……
落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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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低着头,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向何方。
他身体摇摇晃晃的,走姿看着很是不稳,好像随时都会摔倒在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的这月光酒馆。只是觉得很疲惫,靠在墙边瘫坐着。
从没觉得如此彻底地崩溃。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或者说,任何的一切都无法照进他的眼里,他的眼里只剩下空虚。
阿甘左漠然地抬着头,好像在回想着什么。
都说记忆会随着时间渐渐消逝,而她却曾经在自己的记忆里彻底地消失。对她的印象似乎也变得模糊不清。
但是阿甘左并不想遗忘这段有她的记忆,他用尽全力。眉头也跟着深深地皱了起来。
"不会忘记的……再也不会……将卢克西你……"
眼睛闭上,睫毛轻微地颤动着,脑中暗幕拉下,记忆开始发白。
在模糊的时间里,不停地回想着有关她的一切记忆。
试图抓住这些记忆片段的阿甘左,突然间噗嗤一笑,只是笑声中满是苦涩。
"是啊,怎么可能忘记……那天的你……"
"留下那个钱袋再走。"
这嚣张的态度让阿甘左有些错愕,他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会有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女人跳到马路中间抢劫,而且说话直白到令他倍感惊讶。
"呃……"
许是犹豫,许是觉得为难。阿甘左叹了口气后,认真注视起眼前的女人。
女人手里紧握着剑柄,可以看出此刻的她非常用力。
是在紧张吗?或许这个勾当对她来说也很陌生……
"呵……真是……"
算了,没必要在一个愚蠢的新手强盗身上耽误工夫,还是赶路要紧。
或许对方察觉到了阿甘左的态度,觉得他在嘲笑自己。瞬间,剑影闪过,带起的剑风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
锵——
利刃撞击到一起,女人的剑刃十分锋利,但是剑术粗糙,所以并没有什么威力。阿甘左气沉于底,挥手推开对方的剑,轻声感叹道:
"就这点水平还敢出来抢劫……"
语气中似乎夹带着警告的意味。
显然这句话激怒了对方。女人咬牙扑了过来,剑刃随即劈下,只是毫无章法,犹如未被驯化的野兽,野性十足,而阿甘左则像是老练的驯兽师,一脸淡定地挡下了攻击。
胜负已定。
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的阿甘左往巨剑上加了一道力。女人紧握住剑柄的双手在力量的震慑下无力地摊开,剑身直挺挺地插落在了地上。
希望这次对决能让对方清楚认识到自己的实力,不要再出来做这种拦路抢劫的勾当。退一步说,就算没能让对方改邪归正,当下看到彼此的实力差距,应该也不会再来骚扰自己了吧。
阿甘左这么想着,可是殊不知就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背后已是腥风血雨。
武人的直觉让他忽感脊背发凉,下意识地拔起巨剑。也就在这一时候,一头红色猛兽突然跳到他的跟前,所幸他闪避及时,让对方扑了个空。
"……"
虽然还是那个女人,但是好似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野兽。
布满血丝的双眼只剩下满满的杀意,裸露的左臂青筋暴起,看起来很是怪异。阿甘左与对方执剑对峙着,女人大口喘着粗气,嘴里不时发出类似野兽般的低吼声。
面对如此强大的杀气,阿甘左一边用巨剑防御,一边观察那只诡异的红色手臂——表皮下像是有什么在奔涌沸腾着,那是——"鬼手……?"
记得之前她的手臂上束缚着一个巨大的环形锁链,那时阿甘左以为是什么特别的首饰,难道那个就是传说中的锁魂缚?没想到暗精灵也会感染"卡赞瘟疫"……
阿甘左颇为好奇,随即又想果然对方和自己不是一类人啊。不过也只是刹那间的想法,眼下正是危急生命之际,阿甘左忙集中精神应战。
如果这时候有人路过会看到一场奇异的对决。
一方怒气冲天,狂风暴雨式地展开攻击,而另一方从容温和地挡下,并且能看出颇有余力,因为他正在试图让整个对决显得自然一些。其实如果是将对方置于死地,这样的战斗对阿甘左来说会更为简单,但想要手下留情,又要防住对方杀意已决的攻击确实不太容易。
喘气的呼吸与挥剑的汗水混杂在一起。
透过不停碰撞的锋刃和滴落的汗水,能看到满身泛红的她以及她手里的剑。除此之外,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或者说变得如此缓慢。阿甘左从中看出了对方的破绽,毕竟此时的她毫无理智,只是单纯地用蛮力挥剑攻击着,他有些惋惜,好像很久没这么较量过剑术了,突然觉得如果只是单纯的比试一场也不错。
哎,自己在想些什么。可能因为挥剑时间过长,精神开始错乱了吧。也是,这么耗下去已经毫无意义。是时候结束了。
他的行动如今已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对方凭借本能的横冲直撞对他已无任何威胁。弹开女人劈下的剑锋,阿甘左顺势借力向下压制住她的身体。女人还未恢复理智,口中发出怪叫声,吃力地挣扎着。即使手中没有握着武器,她还是疯狂反抗。
为了防止她的动作让两人负伤,阿甘左加重了禁锢她双臂的力道,咬牙说道:
"赢了它!"
女人的力气比成年男性还要大,压制住这样的身体让阿甘左额头不住往外冒汗。
"挺住。"
女人只觉耳畔有声音传来,虽轻,却饱含着力量。她逐渐停止了挣扎。
难道她听懂了?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她的双眼终于恢复了理性。看到对方眼中的杀气消失,瞳孔变回最初的颜色。阿甘左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而女人也慢慢起身维持坐地的动作,不知是对之前犯下的错误感到羞愧,还是伤心,她只是一直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火红的太阳照在她的肩膀上,地上拉起了长长的影子。
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气势汹汹,现在透过她的肩膀,却只觉得对方是如此的瘦小、柔弱……阿甘左没说什么,小心地从怀里掏出钱袋,放到了女人的身旁。
就这样静静地转身离开,他不知道女人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然后,慢慢起身,开始跟在他的影子后面。
这就是他和她的开始。
月光酒馆坐落于赫顿玛尔后街的偏僻角落。
此时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一位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原来你在这啊。"
林纳斯看着宛如一个废人瘫坐于角落地板上的阿甘左,不由叹了口气,走了过来。
随手拉过一把椅子放到阿甘左的面前,无力地坐下。
"怎么状态这么差?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要找到什么嘛,没找到?"
声音不自觉地透着泄气。
一直盯着地板发呆的阿甘左此时嘴角终于稍稍动了一下。
"我想要找的……"阿甘左笑着,但是看上去像是在自嘲一般。突然,他犹如发了疯一样狂笑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啊!"
林纳斯眉头皱起,又是一声叹气,紧接着他从背囊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到了阿甘左面前。
"这个也该还给你了。"
放下"破旧的莳芽护肩"的那一刻,林纳斯的表情有些如释重负。
"这是你之前拜托我看管的。当时你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扔掉这个破旧的东西,一直带在身边。后来希望我帮你保管,直到你找到那个自己错过的什么。"
话音刚落,方才从进门后视线就未离开过地面的阿甘左抬起了头,像是磁石被磁铁吸引,眼神慢慢地看向了破旧的莳芽护肩。
"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个情况,不过既然你说找到了,那这个东西也该还给你了。呃……你还好吧?"
对方的声音似乎已然消失。阿甘左的眼里只有那个破旧的护肩。他默默地伸出手抚摸着它,像是记起了印在那里的话……
"我叫卢克西。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流浪人?"
虽然他们并不是同路人,但是不知怎么还是很自然地成为了同伴。
一切都是源自那天落日下,卢克西先主动开的口。
阿甘左记得那时伴着晚霞吹来了一阵凉爽的风,从飘扬的发丝缝隙里,他看到了她通红的脸。
基于这期间对她的了解,阿甘左知道说出这句话,对她来说应该苦恼、纠结了很久。
看着天边红色的晚霞,和眼前皮肤泛红的她,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刚好。
想着,他淡淡地回答道。
"阿甘左。"
听着自己犹豫了很久说出来的话得到了回应,卢克西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接着问道:"你要去哪?"
"……艾尔文防线。那里是通往格兰之森的警戒地带。"
阿甘左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答道,而卢克西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继续追问道:"为什么去艾尔文防线?"声音听起来满是好奇。
谁说一定要有理由才能去,阿甘左心想着转过头来,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对方那双清澈的眼睛。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尴尬地咳了一声,而后生硬地解释道:"有人拜托我。"
"哦……是去冒险吗?"
她的语气充满着憧憬与悸动。
对于这个提问,阿甘左没有否认。
"不过作为冒险家,你的装备会不会太破了点?"
"现在还能用。"
对方的回答一直这么淡淡的,一板一眼。
卢克西不由噗嗤笑出声来,然后快步走到他的面前。
"这些装备应该陪你很久了吧,不如为它们赋予特殊的意义。"
阿甘左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能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卢克西。
此时的卢克西笑得有些苦涩:"怎么说呢……虽然我对那里没有什么回忆,不过我的家乡暗精灵王国有一个古老的习俗,如果想记住某个瞬间,可以在老旧的物品或是动物身上留下一些纪念,赋予它们特殊的意义。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的祖先们长期生活在被孤立的地方,所以逐渐培养出的习惯吧!"
没想到她竟然会讲起暗精灵的风俗,而更让阿甘左惊讶的是之前他们好像从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阿甘左的双眼因为吃惊而略微睁大。
卢克西说罢看着对方讶异的目光,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含糊道:"反正就是有这样的东西啦。"说完,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自言自语又自顾慌张的卢克西,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而身后的阿甘左眼睛慌乱地追随着她。
虽然无法理解卢克西此刻的反应,但是她的故事还是蛮有趣的。
想记住某个瞬间,在物品上赋予意义……
或许,与患有鬼手的暗精灵结伴而行的这个瞬间,对他来说就是有意义的……
落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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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万加将巨大的钝器"啪"地一声放在了桌子上,一脸不满地看着阿甘左。隐约感觉好像有一道锐利的视线袭来,转头一看,原来是老板娘索西雅正瞪着自己,估计是听到了方才的声响。
他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而后轻轻地坐到了阿甘左面前。
"我说,阿甘左。你到底怎么了?自从与希洛克的战斗结束以后,你就一直躲在酒馆里。"
或许是情绪感染,布万加也闷闷不乐的,大口大口地喝起了啤酒。
片刻后,一直沉默的阿甘左开了口。
"布万加。"
"听着呢,你说说看,希洛克之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甘左看向布万加的眼神,很清醒,看来他没喝醉。布万加看着对方定定地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不由有点紧张。
这时,阿甘左终于小心地说道:"与希洛克战斗的时候……"
这语速,布万加忍不住帮他补充:"对。当时你和大家齐心协力,我们占据了天空之城,最终除掉了那个魔物!"
"不是的。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在那之前……在悲鸣洞穴。"
怎么突然提到悲鸣洞穴,布万加不明白阿甘左这话的意图,只能疑惑地看着他。
而对方确是用更急切地声音反问道:"难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在悲鸣洞穴给予希洛克最后一击的那个人?"
"这是什么话。给希洛克致命一击的就是你啊。"
听着布万加的回答,阿甘左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样,眼睛里的神采顿时消失了,他绝望地低下了头。
"是啊……没错……是的……"
阿甘左再一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另一头的布万加只能不解地看着阿甘左,闷闷地挠了挠头……
"以我这笨拙的脑子,实在想不出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时,有个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阴冷的月光酒馆大门。
来人正是听闻了讨伐使徒希洛克的消息后,作为素喃使节团随行国王阿斯卡的使节诺羽。
带着精致的鲜花花束,想顺路过来打个招呼的诺羽,瞬间就感受到面前两人消沉的氛围,心下一阵紧张。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再一次挠头的布万加,可能实在是忍不住了,倏地起身说道:"没有。刚好我要走,你自便吧。"
诺羽尴尬地打着招呼让出道来,布万加向她点头示意,在走出酒馆前,仍不忘叮嘱好友。
"等你精神好点了再来找我。等你。"
不过,阿甘左并没有看向他,仍是继续给自己倒酒。
诺羽小心地走了过来,将花放在旁边的桌上,接着坐到了阿甘左身旁。
"您找到那位想要找的人了吗?"
阿甘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喝了一口酒,才幽幽地说道。
"是的。"
"那为什么还这样?"
"找到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
静静地听着他说话。诺羽心里泛起了酸涩,她强颜道。
"不过,您是找回记忆了吧。"
听到这句话,阿甘左放下酒杯的手用力攥了起来,颤抖的指尖能看出他有那么悲凉。
"找回记忆又怎么样。所有人的记忆里都没有她,她就这么在我活着的时间里消失了……"
看着他泄气的模样,诺羽心里的苦涩更加浓重,她看着桌上摆着的花束,喃喃自语道。
"不过,我还是很羡慕她。她深深地刻印在您的记忆里,而且是谁都无法替代的……"
阿甘左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转头看着诺羽。
那个静静地望着花束的诺羽,此时也正微笑着看向他。
"或许,她的心情跟我一样?"
卢克西的心情……?
"什么意思……"
仿佛被什么击中,阿甘左突然领悟,表情凝重了起来。
是啊,自己之前一直放任情绪,其实错过了很重要的内容……
"不要!卢克西!千万不能解开那个锁链!!"
在冷到寒气也能凝结成霜的阴冷洞穴里,阿甘左撕心裂肺的喊声沿着洞穴的墙壁蔓延着。
同伴们因为受到希洛克的精神支配而一一倒下……
凭借最后一股精神力硬撑着的阿甘左此时正单腿跪地,他拼尽全力希望不受希洛克的控制,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卢克西的手伸向了锁魂缚。
他朝她用力喊着!
他知道,现在解开锁魂缚,无疑是飞蛾扑火。
"卢克西!!"
阿甘左的眼里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慢慢离他而去的那个背影,在模糊的视野下变得恍惚。她转身背对着他,有声音传来,她像是说了什么。
"对不起……但是……有一点点……呢"
听不清楚她的声音。
只能看到锁魂缚从她的手臂上掉落下来。
他想喊快回来,不用你上阵。
不,其实他想喊的是,只有你不可以。
但是此刻勉力支撑起的另一个膝盖,也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力量,瘫倒在地上的阿甘左,努力地集中着愈加模糊的精神,用尽全力伸出了手。
然后……
刮起了狂风,他仿佛间好像看到了,红黑两股气息混杂在一起,犹如爆炸般席卷而来。
就在自己失去意识的瞬间,世界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突然,刹那间又恢复了所有的色彩。回来了……
可是所有的一切也都结束了。
精神支配消失了,世界的崩塌被中断了,可是他的时间也就此停止了流动。
从那一刻起,她在时间的洪流里,所有人的记忆中,包括他的,都消失了。
可是为什么像有声音传来,在自己逐渐消逝的记忆中。
那是谁的?
"很奇怪吧……原本我讨厌世上的一切……可是只要跟你在一起,又觉得哪里都很美……"
谁的声音?为什么……
"谢谢你……让我知道迎接新的一天是幸福的……还有……"
那是你的声音,卢克西!
"请不要……忘记我……"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平日素来木讷的阿甘左,竟然流泪了。
原来她希望的……不是活着,不是跟他天长地久,而是……只是……留在他的记忆里。
这个事实,让他更加心碎。
自己现在能做到的,能想到的也就这一个了吧。
残酷的现实挤压着他,愤怒、委屈争相从喉咙处涌出,它们碰撞在一起,碾压折磨着他。
她已经离开了他,如果自己就这样放声大哭,会不会让远去的她也跟着揪心呢?
阿甘左紧握的双手指节愈发惨白。
诺羽一直静静地看着阿甘左。
"看来现在可以给您了。"
随着说话声,一束花递了过来。
阿甘左认出了这是刚才诺羽带来放在旁边桌上的花。
他的心情沉重了起来。此刻的他光是回忆着有关卢克西的记忆就已经用尽了全力。他不是没有察觉诺羽对自己付出了怎样的感情,可是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有卢克西。
如果还和以前一样放任诺羽的心意,也是对她的不尊重。
正当阿甘左一脸凝重准备开口时,诺羽却抢先说道:
"您不用说,我明白的。在您记起她之前,您就已经用行动委婉地拒绝了我。"
她淡淡地笑着,说话的神情很平和。
听着她的话,阿甘左却只觉得心里更加难受,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诺羽继续道:"您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被她突然一问,阿甘左有些发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是勿忘我。"
作为使节,诺羽一向大方有礼,这次她依旧笑着解释,而且笑容格外地灿烂、美丽,只是微笑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寂寞。
阿甘左看着诺羽,也报以笑容接过了她递来的花。
"花很漂亮……"
阿甘左望着花束,眼里满是温柔,可是弯起的嘴角却让人觉得有些凄凉。
看着阿甘左在笑,诺羽也跟着笑着。
"勿忘我的花语是……请不要忘记我。"
不过这句话,诺羽并没有说出口。
此时,从艾尔文防线吹来了一阵西北风,风儿轻柔,吹得人似乎也跟着暖暖的。